宫中。殷白苏本是已经入眠,听到寝宫门外吵闹的声音转醒。吩咐守夜的宫人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自己也坐了起来。
宫人回禀道:“田丞相求见陛下,被公公拦下,怕扰了陛下歇息。”
连夜入宫求见,且在宫外争吵,必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殷白苏看了眼身后也醒来的龙青黛,温柔的笑着哄道:“朕前去看看,你多睡会。”这时宫女便已经过来伺候更衣。
“如此深夜,田大人必定是有要事,恐会长谈。外殿冷,皇上注意些。”
“朕又不是孩子,还让你这么的操心。你快睡吧,待会天亮了,你又是睡不着。”
龙青黛笑着目送殷白苏离开,才重新的躺下,已然是无法再入眠。
外殿,殷白苏看了眼神色慌张,惊辅未定的田毕一眼,走上玉阶坐于软榻之上。“田卿深夜有何事要奏,如此的紧急?”
田毕躬身一礼,“为臣参见皇上。若非是紧急要务,臣万死不敢来惊扰皇上圣驾。”田毕将手中握着的折子恭敬的呈上。
公公立即的过去取过呈给殷白苏。
殷白苏立即的打开折子,越看面色越阴沉,眼睛怒火越深。看完之后将折子狠狠的摔在面前的书案上,发出一声脆响。殿内伺候的人都吓的身子一哆嗦。
殷白苏没有立即的大发雷霆,而是盯着书案上的折子片刻,坚定的抬眼看向田毕,语气平缓的道:“我东陵数十万大军在,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便被北雍夺了西北数座城池。如今竟退守至狙狼关。狙狼关是最后的屏障,若是失手,北雍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我高城。”
殷白苏的淡定让田毕大为吃惊,如今这样的情况,殷白苏应该慌张焦虑,至少该能够看出担忧紧张的神色。但是殷白苏的脸上却是平静异常。似乎只是在谈论一场凭空的古战事。一时之间田毕也摸不清殷白苏的心思,不知道该如何的应对。从来这个皇帝的心思便是任何人难以捉摸。
“赵锁阳元帅率领将士奋力杀敌保城,身负重伤……”
“朕知晓……”殷白苏阻断田毕欲为赵锁阳求情的话。赵锁阳必定是冲锋陷阵,这他相信,但是节节败退却是不争的事实。殷白苏心中有些后悔任命赵锁阳为兵马元帅,他相信了他的忠心,但是却高估了他用兵。赵锁阳用兵相对保守,此次对北雍国这群虎狼之师,硬碰自然是会亏损。只能智取巧取,避其锋芒,攻其弱势慢慢瓦解对方兵力。
低眸沉思了许久,殷白苏慢慢的拾起桌案上的折子,再看了一遍。当即下了一道圣旨,赵锁阳元帅重伤在身,任命杜衡暂代元帅一职,赵锁阳为监军。田毕立即的奏请:“军队在外,皇上此时调换主帅唯恐军心不稳。”
“杜衡这几年在西北军中威名甚至不低于泰王殷白櫆和李宣,即使临时的调换主帅也能够统御全军。杜衡这几年居于西北,对北雍军主帅云常山以及主将昆布等人的用兵亦是了如指掌,命他为帅,朕意已决。田卿,你就走这一趟吧!”
殷白苏如此的冷静而笃定,想那杜衡在军中的威望,短短几年的时间便高过军中锤炼十几年的几位主将,其用兵自然是让将士信服。也便不在劝说,领旨退下。
殷白苏精神颓然的靠在旁边的扶手上。心情沉重而担忧。“杜衡,白敛,朕此次将东陵国二十万的军队交到你的手上。只要你能够击退北雍军,即使挥军南下夺朕江山,朕也无怨。这江山本是你的,朕可以还你,但青黛……朕决不能让你动她分毫。白敛,朕赌这一次。”
龙青黛站在内殿与外殿的过道处,透过半掩的窗,看着外殿内的殷白苏垂头丧气,满面愁容。刚刚的话她都听到,她明白殷白苏此刻心中所想。当初之所以任命赵锁阳为主帅而非杜衡,不是因为杜衡才能不及赵锁阳。而是因为杜衡是明睿太子,他是先皇和先皇后的太子。如果他手握兵权,对于殷白苏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他不能信他无夺帝位之心。可是如今,为了东陵国千万子民不受荼毒之苦,他宁可不要这江山。
殷白苏的心中是挣扎的,一旦杜衡挥师南下,他便失了江山,更会丢了性命。谁都怕,殷白苏也不例外,但是在他的心中,东陵国百姓的安乐,比他的皇位重要,比他的性命重要。
龙青黛站了片刻,便悄然的回到了内殿,坐在软榻之上,心中也不能够平静。
次日,龙青黛便服出宫去了赵将军府。开门的管家认出来人是皇后,惊得愣了几秒忙俯身见礼,被龙青黛止住,并让其不必去通报。
打听到赵坛老将军在练武场,龙青黛便带着杜若在管家的指引下过去。
刚绕过走廊跨进练武场,便见听到赵坛老将军气骂的声音。“真是无用!连发十剑无一中靶心。平日都做什么去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每日苦练的结果?”
“孩儿没有欺瞒爹,孩儿的确每日都按爹的吩咐骑射两个时辰。”说话的是以为十四五岁的少年,英姿挺拔。
“那你给为父看到的就是这个?你自己认为这样满意吗?”赵坛老将军气汹汹的训斥。
“爹息怒。孩儿让爹失望,孩儿以后定加倍苦练。”
龙青黛看向远处的靶子,虽然十支剑没有一支中于靶心,却都是之偏差一到两指,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这箭术已然是不错的。
龙青黛笑了笑走进练武场劝道:“赵老将军息怒,公子年纪尚轻,不可过分苛求。”
赵坛回头看到龙青黛大为吃惊,一朝皇后微服到一朝臣府上,这于礼不和。但将要之余撩袍欲性跪礼,龙青黛忙阻止。
看着赵坛那惊讶的目光,龙青黛却只是浅浅的笑着。“老将军应该是在想本宫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赵坛顿了下,拱手借问:“不知皇后驾临有何旨意?”
“本宫只是出宫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将军府前,想到赵锁阳将军如今正在西北沙场征战,老将军与幼子女眷在府,便过来看看。不想撞上老将军在教习公子骑射。”
“犬子不肖,让皇后见笑了。”
龙青黛打量了下赵坛身后的少年,垂首低眉,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
“你学射箭多久了?”
“回皇后的话,已经三载。”
“本宫年少时候也随先父学过两三载射箭。自从武功被废后便从没有碰过刀枪剑戟,今日既然撞上你在射箭,本宫忽然也想试一试。”龙青黛说完便从旁边的弓箭架上重新的取了一把弓和一支箭。
“皇后,你身子已经不宜动武了。”杜若忙上前抓住弓箭劝说。
龙青黛拿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又看了向赵坛。
赵坛会意,温和的笑了笑。
龙青黛搭箭拉弓,瞄准对面靶心,手一松,箭离弦飞去。入一道光无任何偏查,直入红色靶心。
少年惊讶的为瞪着眼盯着龙青黛。帝都高城无人不知皇后八年前武功被废,身体羸弱,再无碰过这些刀剑兵器。但时隔这么多年,她取过弓箭竟然能够如此轻巧的射中靶心。这样的箭术他见过不少,但那都是朝中将军。连年轻的将军都不一定能够有这样的本领,就更别说是女人,而且是一个武功被废,箭术荒废八年的女人。
龙青黛笑着看了眼对面的靶心,转头看向少年,“本宫与公子一样都是将门之后,同样学过两三载的骑射之术。但本宫一介女流如今尚能够如此,公子难道连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不如吗?”
少年惭愧的垂头跪下,“皇后教训的是,守阳懈怠。”
“公子的天资并不差,我想不出一年,公子定能够百发百中无虚弦。不知公子可有这份自信?”
“一年后,守阳必定能够百步穿杨。”
龙青黛伸手亲自的扶起赵守阳,温柔的笑着道:“无论何事,努不努力别人都能够看得到。你父亲的严厉不过是在提醒你。”
“多谢皇后娘娘教诲,守阳必定铭记于心,以后绝不敢再有松懈。”
赵坛看着幼子,心中很是满意,微微的点了点头。再看向龙青黛,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她当年能够让高城那样三个万里挑一的公子爱慕,绝不是凭靠那张倾国的皮囊。而时隔这么多年,她那一手箭术毫不逊色一个骑射高手,可见当年永定侯的那一套练兵之术不为夸谈。
“皇后屈尊教训,是犬子之福。老臣多谢皇后恩典,还请皇后移驾客厅歇息。”
“赵将军不怪本宫欺负了你的爱子便好。”龙青黛玩笑道。
“老臣不敢。皇后请。”
“嗯,本宫也正有事情要与老将军商谈。”
赵坛心中自然明白,皇后此来绝非是路过而已。是有目的。如今西北战事如何,昨夜他已经收到消息。只是这皇后乃后宫女主,如今要插手这前朝和边疆之事,却让赵坛摸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