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

　　

　　 彷佛身体里的每一处疼痛都在围绕着心脏疯狂的撕扯，从喉咙溢不出的悲伤凝聚成最微弱的呐喊平息在耳旁。心跳的频率逐渐冷静下来，池水仍旧一片寂静没有多余的水纹。

　　

　　 张信佑支撑着随时都会倒下的躯体艰难地埋着步子，每一步行动起来都显得异常沉重。哪里都痛，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身上的衣服和裤子都沾了水，经过冷风一吹，他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没有很好的防寒措施，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再然后鼻子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呼吸开始急促。

　　

　　 眼前的刘海碰过水粘在一起，不停地还在滴水。水渍黏在脸颊顺着好看的轮廓向下滑行直至落在地面，张信佑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半秒的出神。周围静悄悄的，好像只有草丛里稀稀疏疏的声音。

　　

　　 不敢回头，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那个男人的坏笑，那个男人的斥骂，那个男人的威胁，一切都是那么赤裸裸的真实。

　　

　　 身后的世界一片安静，他仍然半拖半移地走到了门口。思绪顿远的空隙，一只手突如其然地搭在他的肩上。手臂的力道不重却出乎意料，张信佑几乎以为是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心跳错乱的瞬间，男生看见了他脸上稍纵即逝的错愕和恐慌。表情转换的太快，以至于认为那只是错觉。看到他恢复了以前淡漠的样子，男生才打趣的想到自己的来意。【呀！信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张信佑慌张地对上那人看向自己身后的目光，也急急的顺着视线转过去。混沌的黑夜，看不清事物，寂静的只有泳池的水面上细小的声音。

　　

　　 那个人消失了……李仁在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这里……

　　

　　 真的是好荒唐啊！张信佑无奈的叹着气，要不是浑身痛的他快要站不稳，他甚至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重新转过头来，面前的男生已经把视线收回到他的身上。信佑记得他，朴千赫的同桌朴明浩。他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打量着张信佑目前的状态不禁低声惊呼。【呀！信佑你……你是不是落水了？】

　　

　　 张信佑瞬间睁大眼睛，此刻的身体更加的寒冷了。好像被一语击中，他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说辞，慌慌张张地嗯了一声就绕过朴明浩就往屋子里走。

　　

　　 步子刚踏出去，身后的人又补了一句。【信佑你去看看千赫吧！那家伙好像不能喝啊！才几杯就醉成那个样子。】这下才想起来自己真正的用意，【顺便送他回家吧，他喝醉了就不停叫着你的名字真是……】

　　

　　 张信佑的背影怔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

　　

　　 走到大厅的时候，原先热闹的景象此刻显得有些冷清，人去楼空再适合不过。没有过问李振熙为什么一个人会住这么大的房子，这个时候他也被灌醉了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客厅里很乱，到处都是派对过后多出来的垃圾。张信佑空着手把散落一地的气球和空酒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再往李振熙的身上盖了一层薄毯。

　　

　　 朴千赫就坐在一边的小沙发上，整个身子向后仰躺着。张信佑向他走进模模糊糊的听见他嘴里还在呓语，含糊其辞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好奇心突然重了起来，他就着仍然湿透的衣服坐在他的身边，将耳朵靠上去。

　　

　　 【信佑……我，其实……我啊！怎么办……好喜欢，怎么办……】

　　

　　 他身上的酒气很重，说出的话带着浓浓的啤酒味道窜进张信佑的鼻翼。口腔里呼出的人气全部铺撒在他的耳边，毛茸茸的感觉另信佑心头一颤，所有的思绪都错综混乱。

　　

　　 快速地拉开和他的距离，张信佑盯着另一个方向不再看他。脑袋里不断重复的出现一些让他头疼的画面，他试图忘记，可是朴千赫的小声呓语还在耳边。胸口积压着一股怨气，扰乱了他本就未停歇的心跳。

　　

　　 夜半。张信佑搀扶着酒醉的朴千赫离开了李振熙的别墅，两个人歪歪扭扭的走在马路一旁。头顶上的树叶轻轻飘落下来，伴随着沙沙作响的风声那么静谧。

　　

　　 朴千赫人很高，张信佑有些吃力的走在旁边。他的嘴里总是发出一些细小的难以听明白的呓语，像是在哼哼，因为没有字句。现在这个时候，马路上已经没什么过往的车辆，张信佑就这么一直扶着他。

　　

　　 【信佑。】

　　

　　 【……】

　　

　　 【张信佑。】

　　

　　 【嗯？】张信佑侧过头，本以为他又在自顾自的说着梦话。可是目光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朴千赫正半眯着眼睛，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怎么了？】

　　

　　 【你的衣服湿了。】朴千赫好像还没有完全醒过来，还呈现出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他朝着张信佑的衣服上扫了两眼，手就搭在他湿漉漉的外套上。见他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朴千赫舔着干涩的嘴唇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不经他同意就披了上去。

　　

　　 【会着凉的，披上吧。】他知道张信佑会拒绝，因为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他拒绝好意了。现在的天气这么冷，不管他是什么理由湿了衣服，都不能感冒。

　　

　　 朴千赫的外套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暖暖的没有别的感觉。张信佑不再回绝，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果然暖和了许多。

　　

　　 朴千赫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他安静走路的背影，有种安心的舒适感。他知道张信佑有很多事，他既然不愿意告诉自己，他也不会去强迫他说出来。那是他的秘密，他愿意陪他一起守下去。

　　

　　 静静的风就绕过耳边，头顶上轻轻摇曳的树枝带起了很宁静的沙沙声。那是一棵一棵紧密相连的香樟，树与树之间隔着最亲密的距离，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依旧如此美好的展开枝叶，等待凋零后重新翻出嫩芽。

　　

　　 夜静悄悄的，张信佑低着头。他感受不出身后的人，他的脚步声太轻太轻。两个人一起踩在落叶上走过的痕迹，一路上全是说不出的祥和。

　　

　　 张信佑突然停住脚步，他的心空落落的。他听不见身后的动静，好像隔了很远很远。猛然回过头，身后一片诡异的安静，什么都没有，只有暗无天日的黑夜。他好像有些慌了，心莫名的刺痛起来。除了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他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点朴千赫的气息。

　　

　　 没有声音，没有叫喊，没有说话。一切都出乎意料的安静。信佑感觉到有什么酸涩的瞳孔，湿润了自己的视线，那么久那么久压抑在内心的感觉突然溢满了眼眶。

　　

　　 嘤嘤的啜泣声在空荡的路边回响，路灯昏昏暗暗地照在他平静到颓废的脸旁。眼中满目苍夷，脸上泪流满面。不知在原地哭泣了多久，连喉咙紧致的都发不出声音。他被紧紧地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里，那个人身上带着让他安心的味道。

　　

　　 朴千赫慌了，只是收到母亲发来什么时候回家的简讯，回复了一小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路边蹲着的小小身影，怎么会哭呢？

　　

　　 把他紧紧地拥进怀里，仿佛要拥进自己的骨髓。他的身体小小的颤抖，鼻腔里不停地吸着。朴千赫收紧手臂，不想再放开，再也不想。

　　

　　 【朴……朴千赫……】

　　

　　 【嗯？】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朴千赫回应道。

　　

　　 【吻我。】

　　

　　 听见他后面说出的字句，朴千赫无疑惊讶的开合着嘴唇。他不知道为什么信佑忽然会提这种要求，或许很久以前，他们就不再拥有可以如此亲密的条件。

　　

　　 【吻我吧。】怕他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

　　

　　 朴千赫抿着嘴唇，紧拥住他的手臂开始变得沉重。眼里难以表明的悲伤重叠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凄凉，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所有的行为变得不知所措。酒醉的状态渐渐清醒，耳边仍旧是信佑哽咽的声音，深深地像倒刺刺进他的心里。

　　

　　 【吻过之后，就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