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作响混杂着势气大作的倾盆大雨浇灌而下，击打在玻璃质的窗沿上砰砰地响着。凛冽刺骨的寒风从未关紧的窗外鱼贯而入，使得本就不暖的房间气氛更是冷到零下。凌乱的床单上仰躺的男孩，惊慌失措地立即爬了起来。

　　

　　 手腕处留下了刚才被朴千赫用劲过度的痕迹，绯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与原本白皙的皮肤大相径庭。从来没被他这样对待过，张信佑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酸。

　　

　　 啪！一声激烈的声响夺回了信佑飘忽遥远的思绪，再回过神来，书桌旁的男人正怒不可遏的握紧着拳头。可想而知他究竟有多愤怒，已经成为碎片的瓷杯在他的脚边散落了一地，破败可笑至极。

　　

　　 朴千赫的脸上，哀伤一瞬而过。他努力掩饰内心仓惶的不安，却掩盖不住已经从眼角缓缓坠落的情感。即便再小心翼翼，还是会受伤，那么的脆弱。

　　

　　 张信佑紧抿着嘴唇坐在床边，打量着对面慢慢坐下来的朴千赫。他看着他深深地埋着头，乌黑的短发遮去了好看的面容，他强忍着不愿发出声响，可还是让他听见了自己小声的啜泣，那么自私又那么无可奈何。

　　

　　 信佑终于知道，他是脆弱的。坚强的堡垒在日益摧残之下已经兵临瓦解，再坚固的城墙也终有倒塌的一天。朴千赫乏了，心也冷了。

　　

　　 他的头埋得很低，只能从这个角度勉强看见他轻微颤抖的肩膀。灯光有一些刺眼，所以那样的朴千赫显得好不真实，比过去的自己还要脆弱。

　　

　　 张信佑缓慢地走到他的身边，耳朵里又是一阵电磁波一般的噼里啪啦，然后他低下头，终于听见了他的小声嘀咕。从嘴边溢出的哽咽几乎掩盖了那再小不过的音量，断断续续，说的很是迟缓。

　　

　　 【白痴……白痴，朴千赫就是……就是白痴……】他一边又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在那个属于自己的代号上又强加了一个‘白痴’的附属名词。

　　

　　 信佑强忍着眼泪还有胃里突然不适的感觉，紧紧地用双臂环住了那个小声低泣的男生。温暖的拥抱好过于一个人独自哀伤，朴千赫很想要挣脱开那样的双手，可是直到那温暖包裹了自己，他就开始眷恋了。

　　

　　 朴千赫在自己怀里仍旧像个小孩似的，全身都因为哽咽不停地细微抽搐。张信佑把自己的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同时也一起感受着那样的触感。他想陪着他，陪他一起。

　　

　　 朴千赫抬起头，嘴唇紧紧地贴着他的耳廓。从口腔里呼出的热气毋庸置疑全部落在他冰凉的颈项里，顺着衣料滑进敏感的肌肤。

　　

　　 【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作白痴一样？】他的眼角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眼里的神色渐渐清晰明朗。他直直地注视着窗外的黑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张信佑的身体明显一震，心跳漏掉了好几拍。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表情呆滞地像是受了重创。他听得出朴千赫刚才那话里足足的自嘲，也可以想象朴千赫此时此刻是在用怎样的表情拥着自己。

　　

　　 【是不是很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在你面前上演着你指导的喜剧。】他抬起双臂，更加用力地勒紧了信佑的腰。仿佛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嘴里却说着残忍的话。【到最后，开心的是你，滑稽的只有我。】

　　

　　 讨厌听到朴千赫用小丑形容自己，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利用千赫，在某个层次他甚至不希望他受伤。尽管被这样误解，可还是找不到合理的理由解释。

　　

　　 腰被勒的生疼，隔着几层衣服他还是感受到从朴千赫手臂上传来的炙热体温，灼伤了最脆弱的皮肤。他试着推开他，用双手抵在男生结实的胸口，无奈自己的力气本就小，更何况朴千赫根本就不打算放开他。

　　

　　 随着朴千赫手上的力气加重，信佑终于忍耐不住地皱紧了眉头。【……千赫。啊！疼！】

　　

　　 听到他嘴里吐露出疼痛的字眼，朴千赫的心也跟着突兀的跳动。看见信佑脸上难受的样子，他实在下不去手，只是不禁联想到刚才在他家楼下的情景，心又冷了好几分。那些莫名的怒意瞬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全部发在张信佑身上以得到缓解。

　　

　　 【疼？】朴千赫瞪大了双眼，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随后又空出一只手使劲地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大声地嘶吼，像在发泄某种情绪一样。【你有我这里疼么？！】

　　

　　 张信佑被吼的不知所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眼里密布的血丝，喉咙里一阵腥甜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闪着星光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彷徨无奈地紧咬着下唇的模样。朴千赫有些气结，明明不想这样伤害他，明明那么迫切地想要听到他的辩解，可是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连申辩的机会都打算放弃？！

　　

　　 快跟他解释啊！快解释没有来赴约是因为遇到了麻烦，一定有什么原因所以耽搁了，并不是故意骗他，就像他自己说的把他当做小丑或白痴一样玩弄。为什么不解释？只要解释一下就好了，哪怕是谎言他也会相信的……

　　

　　 张信佑的双手依旧抵在他的胸膛上保持着最后底线的距离，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胸口传来的心跳的频率。因为离的很近，甚至能闻到从朴千赫身上散发的香味和雨水的味道，他的衣服还是半湿状态。

　　

　　 朴千赫几乎要抓狂了，他以为这样空白的间隙张信佑会说些什么，然而除了窒息的沉默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不禁开始嘲笑自己，差点忘了张信佑本就是一个不爱解释的人。

　　

　　 刺目璀璨的灯光在头顶泛出一圈圈白色的光晕，朴千赫禁锢在他腰上的手臂仍然没能松开。保持着暧昧之上的距离，张信佑却时时刻刻想着逃离。他看见千赫的眼中闪现过无数的神色，有绝望、有嘲弄、有愤怒、有哀伤……

　　

　　 【呵呵……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么？】朴千赫松开那只手臂，看着张信佑失去了拉力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然后痴呆的站在原地。

　　

　　 张信佑已经愣神，脑袋里嗡嗡作响乱作一团。只要稍微抬起头来就会被头顶的灯光刺到视觉神经，他甚至看不懂此刻停驻在朴千赫嘴边的笑意。第一次害怕这样的千赫，邪恶的目光落进了他的瞳孔。

　　

　　 【十三年前。】他斜着嘴角，吐露着最真实的数字。走到窗边关进了窗户，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他。一字一句停的恰到好处，每一个停顿都像落在张信佑身上的刀。【在你哥哥死去的地方，我竟然记住了你这样的眼神直到现在。】

　　

　　 张信佑全身就像被雷击中，耳边一记响雷炸开。他僵直着身体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直立的朴千赫，突然间回忆起十三年前的某一天，在同样的地点。他的哥哥被朴家的人活活打死，而年纪尚幼的他却只能趴在窗台下小声哭泣。

　　

　　 【记得你哥哥是怎么死掉的么？】朴千赫脱下未干的外套向张信佑一步步走去，他们之间的距离很短，他却走的十分缓慢。

　　

　　 【不要说了……】他注视着地面，声音颤抖的厉害。

　　

　　 【来我家偷东西，结果被当场抓住。他是小偷！】朴千赫的每一句话都像带刺的藤鞭，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他的心上。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张信佑摇晃着脑袋，头发已经凌乱的遮住了他脸上的眼泪。那段痛苦的回忆他实在不愿被提起，那只会加剧他心中逐渐平息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