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1
金胜贤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窗户外那么温暖的阳光也无法让那皮肤晕染上绯色。他们谁都不是预言家,无法预知这样无法挽回的后果。他们莫名地堵上了生命,却同时在这场赌局里输了彼此,毫无余地的。
金胜贤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所处的病房隔壁,也同样躺着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他的双目紧紧闭着,胸口的地方缠绕着厚厚的纱布,掩盖住那下面丑陋恐怖的伤口。
医院里惯有的味道,混杂着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和复杂的腥气,金胜贤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走到窗前把微微开启的窗户关上,任由温暖的阳光笼罩进来,正巧全数落在病床上。他回过身仔细地打量着那张苍白的脸,缓慢地叹了口气。身上的衣服沾染着大片的血迹,他颔首看着,最后决定回家换好衣服再来看他。
金胜贤身形不稳地踏出医院,张信佑终于醒了过来。缓缓地张开眼睛,长时间闭着眼习惯了脑海里的黑暗,突如其来的阳光迫使他再度将眼睛合上,适应之后才再度睁开。
梦里的场景让他窒息地喘不过气,他害怕被梦魇吞噬就再也醒不过来。那里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太多太多他想念的人。可是他不能只活在梦里,不然他会像植物人一样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个劲的出神,嘴唇干裂的一点颜色也没有。四肢僵硬,就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的他就像个废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身体里那颗叫作心脏的东西还在跳动,他却看不到一丝属于生的光芒。果然,被黑暗笼罩太久的心已经开始潮湿腐烂,无法聚拢成原来的形状。
就这样死了也好啊……只要轻轻地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静静地等待着心跳停止跳动,就可以去到那个地方见到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这样多好啊!忘掉仇恨,忘掉那个人……
窗外的阳光极其柔和,金黄色的光圈洋洋洒洒的落在雪白的被褥上形成不规则的图案。张信佑恍惚了好一阵,双眼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两三秒后又缓缓闭上,然后再也没有睁开。
朴千赫是在昏睡了两天后才醒过来的,从来没有嗜睡习惯的人突然睡了那么久导致全身酸麻、疼痛不已。并不是第一次来医院,但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却没有什么美好的片段。雪白的世界在视觉上是一种冲击,朴千赫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胸口的地方仍旧在隐隐作痛,就算只是小心地动一下肩膀也能让他疼上好一会儿。看样子刺得很深,凭着这种痛觉就能知道当时那样的力度。
【呀!你小子什么时候醒的?】朴东元手里提着刚从超市里买来的新鲜水果,知道医院的伙食不够好还特意从外面带了可口的盒饭。预计主治医生说的清醒时间提前了两天,朴东元在看见朴千赫勉强想要撑坐起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惊讶了好一会儿。
【刚刚啊……】
【伤口才动了手术怎么就乱动,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伤口距离心脏只有半厘米,当时朴东元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震惊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算是恢复得不错,庆幸的是手术很成功,并没有留下后遗症。【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么?头疼么?伤口痒不痒,还是你想先吃点什么……】
【哥好啰嗦。】朴千赫不悦地皱着眉头,苍白的侧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啊!真是的……哥在关心你啊!怎么能说是罗嗦呢!】朴东元尴尬地笑了笑,帮千赫坐起来垫好靠枕从口袋里拿了一个苹果准备削给他吃。
咚咚咚!门口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被这声音吸引住目光的两人同时将视线转移过去。朴东元本能地应了一声,门便自己开了。
朴管家站在门外微微欠身。【东元少爷,请借一步说话。】
朴东元握着水果刀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手掌内险些握不住苹果。他盯着朴管家严肃的面容,虽然年过六旬却依旧一丝不苟的处事。思绪停滞了几秒后,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没有回头去看病床上的人,可想而知此刻呈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也是蹙眉疑惑的样子。
门被轻轻地带上,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朴千赫的目光稳稳地落在那扇门上,他的眼中出现了不一样的色彩,随着胸口突然泛起的疼痛一起消失在阳光中。
【我已经联系了律师,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如果让远在国外的夫人知道,事情一定会演变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东元少爷,你要是有空的话就跟律师面谈吧!】朴管家说的一本正经,虽然心知张信佑的过去,但毕竟千赫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这次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算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仅不好跟夫人交待少爷的伤势,还会加剧夫人对信佑的反感。如果法律能判轻一点,这件事或许就过去了,夫人也就不会再过问。
【这件事千赫不是说过了么?他不会起诉的。】朴东元皱紧了眉头,张信佑如果坐牢的话,朴千赫一定会恨死自己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当时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矛盾引发了这样的事情,但是千赫既然选择不追究,他又能多说什么?!
【可是,这伤可大可小,更何况夫人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发现少爷的伤势就更加难以解释了。】
【夫人那边我会解决,千赫不想追究就不要逼他了。】朴东元不愿再辩解下去,尽快结束这样的话题反而会让他舒服些。【哦对了,麻烦朴管家等等回去带一些饭菜过来吧!千赫吃不惯医院里的东西。我还有事,晚上就不过来了。】
朴管家上了年纪,实在辩不过朴东元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眼下朴千赫也度过了危险期,醒过来之后也并没有遗留别的病状,如果顺利的话这样的伤势大概两三个月就能见好。只要夫人回来的时间再拖延一会儿,一切就只能这样进行了。
叹了口气,老人蹒跚着离开了医院,紧接着朴东元也相继离开。
朴千赫整个后背贴着木门,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向窗外。手背上的血迹已经渐渐凝固,针孔的地方不再冒出鲜血。好像做了不太光彩的事情,毕竟偷听也不算好事,尽管那与自己有关。
就如同朴东元说的那样,刚刚动过手术的地方果然不能乱动,此刻胸口的痛觉已经遍布全身。他紧咬着下唇走向床边,勉强支撑着身体靠着墙壁坐在床沿。他紧紧地捂着胸口,却出乎意料地感觉到另一种莫名的疼痛。
将手心完整的摊开,他望着阳光笼罩的皮肤上那道淡淡的痕迹。那是多久以前张信佑留在他掌心的咬痕,稚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他还在流血的手掌。那种疼痛短暂倾注进血液,然后永远地留下了痕迹。
同样的痛,隔了十三年,依旧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