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叔，停车。”少年突然出声，旁边漂亮的孩子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怎么了哥哥？”

　　 “小宁乖，在车上等哥哥。”少年说罢拉开了车门。

　　 “大少爷，外面冷。”余叔尽职提醒。

　　 “不碍事。”十五岁的少年迈开修长的腿，走到路边，低头看去。

　　 跟亦宁差不多的小小孩子摔在结了薄冰的水沟里，小脸上不知在哪蹭黑了，手腕处流着血，估计是小脚受了伤，正费力地想爬上来。

　　 钟亦杵左脚支在水沟的另一边，弯下身把那正独身努力的小人儿抱进怀里，丝毫不在乎干净的衣服被污水弄脏。

　　 怀中小小的孩子青紫的嘴唇不断发抖，小手小脚用力地想把自己缩起来，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幼稚园制服。

　　 天气预报说今天零下四度，五点时有一场大型雨夹雪，如果不是遇到他，这小人儿一定会被冻死。

　　 是谁把一个看起来才4岁多的小孩扔在没有人行道的大路边？好狠的心。

　　 “哥哥，他是谁？”亦宁伸手来摸哥哥怀中的人，突然惊呼一声，“好冷！”赶紧往后缩了缩。

　　 钟亦杵把咬着唇忍着泪的小人儿放在自己腿上，这小人儿明显已经冻得有点糊涂了，“余叔，把暖气慢慢开大。开车吧。”

　　 钟亦杵伸手握住那小脚，裤子破了，露出冷冰冰的一截肌肤来。钟亦杵脱下已经湿掉的鞋袜，怀中的小人儿挣扎了几下到底拗不过他，松了力道，只有碰到伤口时会哼两声。

　　 要脱裤子时，怀中的小人儿惊慌失措，徒劳地抓住自己的衣服裤子，使劲儿摇头。

　　 “不要怕，哥哥不会伤害你的。裤子湿了，穿着会感冒。”

　　 小人儿抬起头看着钟亦杵，一直看一直看。钟亦杵亦回望着他，脸上的笑温和缱绻。最后，小人儿松开了手。

　　 钟亦杵温柔而缓慢的动作安抚了怀中人惊慌乱跳的小心脏，当那赤裸的小身体在钟亦杵腿上出现时，从来没有明显地表现过怒意的人生气了，脸上有明显的黑气。

　　 小人儿不知所措地抱紧自己的双臂，想把自己缩起来，偷偷拿眼看着钟亦杵。

　　 钟亦杵暗暗吸了一口气，拿自己的外套把小人儿裹起来，左手把小人儿抱住，右手伸进衣服里，握住了那双冰凉的小脚，那小脚拼命往后缩，小脸上一阵通红。但是不管那小脚怎么用力，钟亦杵都不放手。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的小人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家伙，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低着的小脑袋，良久才传出闷闷的声音，“冷阙欢。”

　　 钟亦杵脑中一闪，果然是冷家的孩子。

　　 “小阙身上的伤是谁打的？”钟亦杵轻柔地揉捏着那小小的脚，可能弄得怀中的小人儿痒了，小小的身子在他怀里扭动了几下。

　　 “管家，还有坏女人。”冷阙欢不自觉地抓紧了衣领子。

　　 “那，为什么一个人在路边？”钟亦杵心里泛着疼，这么漂亮的小家伙，要有多么冷硬的一副心肠才做得出这样的事？

　　 “管家说要走开一会儿，让我在路边等他。管家往后退车的时候差点撞到我，所以我就跌进沟里了。”

　　 钟亦杵眯了眯眼睛，左手圈紧小家伙，然后握住了那攥着自己衣领子的冷冰冰小手。小人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哥哥，好热。”亦宁不满地扯着外套的领子。

　　 钟亦杵倾身过去给亦宁脱了外套。今天亦宁很乖，看到陌生的小朋友霸占了只属于他的怀抱他也没有生气，因为他知道，比起他，这个小人更需要他哥哥温暖的怀抱，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让，就是一生。

　　 “余叔，你走一趟王伯家，把他接过来给小阙看看。徐嫂去准备热水，王妈准备晚饭。”有条不紊地吩咐完，钟亦杵左手抱着小人儿，右手牵着亦宁回了房间。“小宁，去把你的睡衣给小阙拿一套来。”

　　 亦宁蹦蹦跳跳地跑去拉开自己的小衣柜，偏着小脑袋找了半天，终于抱出一套来，跑到浴室里去，“哥哥，给，最暖和的。”

　　 “小宁真乖，去外面等我们吧。”

　　 “嗯。”

　　 “我……我自己……”冷阙欢左小脚丫子搓着右小脚丫子，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袒露过身子，从丁点大开始就没有人给他洗过澡了，家里佣人那么多，但是没有一个是照顾他的，他都是自己洗。现在有人要给他洗澡，他紧张。

　　 “小阙身上有伤，破了皮的伤口不能碰到水。让哥哥帮你，哥哥天天给小宁洗澡，很舒服的，来。”钟亦杵温柔地诱哄。

　　 冷阙欢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小嘴，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

　　 钟亦杵用绵软的毛巾沾湿了温水，轻柔地给小人儿擦洗，浴室里暖气开得很足，光着身子的冷阙欢一点都不觉得冷。

　　 “哥哥给你洗头好不好？”钟亦杵温柔地问。

　　 “不要！”冷阙欢小脸立马白了，一双小手抱住自己的小脑袋防备地看着钟亦杵，“眼睛会痛！不要！”

　　 钟亦杵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环状的东西，“你看，戴着这个水就不会跑到眼睛里去了。”

　　 “真的？”小人儿抱着自己的小脑袋怀疑地问，漂亮的柳叶眉皱成了曲线。

　　 “真的，哥哥从来不骗人。如果疼，哥哥让你打好不好？”

　　 冷阙欢摇头，“不打。”放下了小手，坐到了冷阙欢面前的小凳子上，僵硬着小脖子低下了头。

　　 钟亦杵好笑地看着小人儿如临大敌的模样，但同时也异常心酸。

　　 紧紧闭着眼睛的小人儿等了半天，都没有以往那种令人难过的疼痛，偷偷张开眼睛，见真的没有东西会来欺负他的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舒服地嘤咛出声来，这人洗得他好舒服。

　　 “好了。”把小人儿头发擦干，钟亦杵把小人儿抱起来，这一次小人儿竟然伸出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钟亦杵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抱着人出来，亦宁来叫吃饭了。

　　 刚坐上餐桌，管家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小人儿看见那人，一把抱住了钟亦杵，整个人缩到了钟亦杵怀里，这是第一次，当他害怕的时候，背后有坚实的怀抱供他栖息。

　　 “大少爷，冷家的管家来接他们小少爷了。”管家说完恭敬地退了出去。

　　 钟亦杵连头都未动，只是抱住了怀里的小人儿，“来，喝点汤，我们再吃饭。”

　　 亦宁奇怪地看着哥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哥哥，好像在生气。

　　 “大少爷……”冷管家平时的趾高气扬不知为什么到了这个人面前就像被人戳了一针的气球，瘪了。明明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缘何让他心虚至此？

　　 “冷管家，回头告诉冷先生冷夫人，请他们亲自跑一趟吧，亦杵逾矩，有几句话想跟冷先生冷夫人说说。”

　　 好大的口气！

　　 可是冷管家却唯唯诺诺，到底不敢说什么走了。

　　 钟亦杵刚看到小人儿时就认出了他，年会时见过一面，那时候亦宁吵着要吃小人儿手里的蛋糕，小人儿给了亦宁。

　　 他知道，冷氏夫妇是不会来带走这个小人儿了。

　　 冷阙欢盯着坏管家远去的方向渐渐放松了蜷缩着的小小身体。

　　 钟亦杵觉得很好笑，因为他看见了小人儿眼睛晶亮的光芒，不觉伸手刮了刮小人儿的小鼻子，“怎么了？”

　　 “你好厉害！”小人儿由衷地道。

　　 “那小阙要不要跟很好厉害的哥哥生活在一起？”十五岁的钟亦杵打定主意，要把这小人儿纳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于是趁机诱拐。

　　 “你会不会不要我？像那个坏管家一样随便把我丢掉？”小人儿抓紧钟亦杵的衣领皱眉问，可是那瑟瑟发抖的小手泄露了小人儿的紧张。

　　 忍过心底骤起的疼痛，钟亦杵微微笑道，“不会，哥哥永远不会放开小阙的手，哪怕小阙不再需要哥哥。”

　　 “好，我要跟哥哥生活在一起。”小人儿点点脑袋，他有家了。

　　 钟亦杵握着电话，彼端低沉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亦杵，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照顾他，有什么困难跟爸爸讲。”

　　 “谢谢爸爸。”

　　 回到卧室，钟亦杵看到床上两个小人儿，一个四肢摊开安心地睡得喷香，另一个蜷缩成一团缩在床角。在过去的一千多个夜里，小家伙就是这样把自己缩成一团，孤单寂寞地入睡么？

　　 钟亦杵觉得鼻子发酸眼眶发涩，轻轻地上了床，把两个小家伙都抱到自己怀里，然后拉过被子盖住了三人。显然小人儿并不习惯在别人的怀里入睡，僵硬了好久才终于均匀了呼吸。

　　 “从今天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钟亦杵在那光洁的小额头上印下一吻，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沉浸在回忆里的钟亦杵，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东西就砸进了自己怀里，起哄声此起彼伏。耀眼的阳光里，钟亦杵低下头看到了一束美丽的鲜花躺在他的怀里，抬头去看，俊美风华的阙欢吹了声口哨，“哥，下一个就是你咯！”

　　 那么优秀的阙欢，是他钟亦杵养出来的小孩，这一生，夫复何求？

　　 “好。”钟亦杵淡淡地笑了，他永远不会让他的小孩知道，钟亦杵的幸福，就是永远在他的小孩身边，知道他过得很好很开心，这就够了。说过，要守护你的，一辈子。